浪姐版《星星點燈》,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在《浪姐3》第七期節(jié)目里,王心凌組翻唱了鄭智化的《星星點燈》,拿下了三公舞臺第一名的成績。
7月3日深夜,鄭智化本人發(fā)文怒斥:
“關于我的經典歌曲《星星點燈》被亂改歌詞,我表示震驚、憤怒和遺憾!”

原來,節(jié)目組不但改了原來的編曲,還改了歌詞:
原版:現在的一片天,是骯臟的一片天。
改后:現在的一片天,是晴朗的一片天。
原版: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見。
改后: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總是看得見。

不夠積極向上的詞,統(tǒng)統(tǒng)換掉。
畢竟,歌曲要搭配姐姐們迷人自信的wink,活力四射的舞蹈。
“骯臟”這種詞,明顯不符合甜美的女團風。
可仔細想想——
既然是“晴朗的一片天”,那還需要星星來點燈嗎?
屏蔽掉現實中的苦難與迷茫,就是勵志作品該有的樣子嗎?
網絡上一部分人支持鄭智化維權,還有一部分人認為改編后的歌詞光明勵志,沒什么不妥。
甚至有網友跑去鄭智化評論區(qū)指責其“蹭熱度”:
“要不是王心凌翻唱,有多少人還記得這首歌?”
他們或許不知道,一首他們眼中“過氣”了的《星星點燈》,背后藏著一段怎樣的人生。

時間回到1993年,央視《綜藝大觀》的一期節(jié)目。
鄭智化拄著拐杖艱難地走上舞臺,演唱了一首《星星點燈》。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
讓迷失的孩子,找到來時的路。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前程,
用一點光,溫暖孩子的心。”
臺上,這個個子不高的殘疾男人深情演唱;
臺下,所有觀眾都跟著一起打節(jié)拍,燃炸全場。
一曲結束,鄭智化不禁真情流露:
身殘,心不要殘,殘疾人一樣有一片自己的天空,要對未來充滿希望!
這句話,是他經過多年的磨練后說出的肺腑之言。
當時,人們只知道《星星點燈》很火,卻不知道這首歌的創(chuàng)作者花了多大的力氣,才站上了舞臺。
他不只是一名歌手,更是一名勇士。

鄭智化還在娘胎里時,生在他前面的哥哥就不幸夭折。
于是,他剛一出生就背上了“克兄”的名號。
3歲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讓鄭智化患上了小兒麻痹癥。
從此,他的雙腿永久殘疾,今生只能在輪椅上度過。
那時候他還小,剛學會走路沒多久,就再也不能行走了。
藥物、治療、孤獨,組成了鄭智化的整個童年。

別的小孩在外面奔跑玩耍,他只能在窗戶邊靜靜看著。
七歲那年,家人送他去做了一場腿部矯形手術,腿上多了16處刀疤。
好在手術沒白做,經過兩年的康復,他終于可以站起來了。
在拐杖的支撐下,鄭智化跌跌撞撞地走進了盼望已久的小學。
在學校,他被同齡人當成是“怪物”。
但他絲毫不軟弱,每次被推倒在地,他都爬起來拼了命地打回去,遍體鱗傷也要爭回尊嚴。

小學四年級,鄭智化已經成了那一片的“孩子王”。
他天資聰穎,游戲玩得極好,還在學校做起了玩具倒賣的生意,賺得一小筆錢。
不僅如此,他練得一手好字,寫得一手好文,還極具畫畫天賦。
這個拄著雙拐的男孩,很快成為學校里的風云人物,受到不少女孩的愛慕。

鄭智化曾在節(jié)目里談起自己的童年,表示自己小時候最拿手的三件事就是“追女孩”“做生意”和“打架”。
17歲那年,一個叫阿媛的女孩走進了他的世界。
他們互相欣賞、兩情相悅,然而這份美好的初戀卻被阿媛的家人給一刀斬斷。
我們決不允許女兒嫁給一個殘廢!
在冰冷的現實面前,少年滾燙的真心被一下子擊得粉碎。
他日夜悲傷,無法走出這段感情,甚至幾度嘗試自殺。

絕望之時,他為她寫下了11首詩作為遺書。
其中就包括那首《別哭,我最愛的人》。
“別哭我最愛的人,
今夜我如曇花綻放,
在最美的一霎那凋落,
你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
站在死亡的邊緣,鄭智化頓悟了——
“與其渾渾噩噩的死,不如好好活出一番天地。”
死亡就等于認輸,他要出人頭地,證明給阿媛的父母看。
畢業(yè)后,土木工程專業(yè)的鄭智化來到一家建筑公司。
他看著身上的制服和手里的材料,他感覺到無聊、厭倦、看不到未來。
父親勸誡他:
你一個跛了腳的殘疾人,能有這樣一份安穩(wěn)工作,應該知足,好好珍惜。
事實上,鄭智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干嘛,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與其順應世俗,不如拼出自由。
于是,他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裸辭。
他轉行去做廣告,憑借才華和努力,被圈內人稱為“廣告鬼才”。

他雖雙腿殘疾,卻比任何人都跑得快。
沒過幾年,鄭智化又覺得廣告太虛假,他的作品應該說一些真話。
最終,鄭智化做了這輩子最不后悔的決定——
當一名歌手。

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中國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績。
那場慶祝晚會上,空氣中響起了一記雄厚嘹亮的男聲。
“他說風雨中,
這點痛算什么,
擦干淚,
不要怕,
至少我們還有夢。”
一曲結束,聽哭了無數人。臺下掌聲雷動,全場沸騰。
鄧亞萍聽完后親自上臺,送給他一副親筆簽名的乒乓球拍。
第二天,大街小巷的音響、商場、電臺,都在放《水手》。
一夜之間,鄭智化這個名字紅遍大江南北。
那年他31歲,一首在浴室創(chuàng)作出來的《水手》,唱出了真實的自己,也唱到了幾代人的心里。

90年代前后,流行樂壇大多都在唱情情愛愛,唯獨鄭智化是一股清流。
他的歌里,記錄著社會最真實的樣貌。
1984年,臺灣發(fā)生一起礦難,72名礦工被深埋井下遇難。
鄭智化拄著拐杖去了現場,與礦工家庭同吃同住一個月。
緊接著,他為遇難同胞寫了一首歌,取名《老幺的故事》,發(fā)行于自己的第一張專輯。
“黑色的煤 白色的霧
阿爸在坑里不斷的挖 養(yǎng)活我們這一家
驕縱的老幺 倔強的我
命運是什么我不懂 都市才有我的夢
通往坑口的那一條路 不是人生的唯一的方向
晨曦中模糊的腳步聲 已忘了最后的一次道別
誰說寵壞的孩子不哭 就在悲劇發(fā)生的那一瞬間
淚水吶喊喚不回 阿爸在淹沒的礦坑里面”
1989年,鄭智化寫下《中產階級》,訴說著平凡人的壓力與迷惘。
“我的包袱很重 / 我的肩膀很痛
我扛著面子流浪在人群之中
我的眼光很高 / 我的力量很小
我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偷偷跌倒”

他寫《墮落天使》,記錄了一個風塵女子的故事:
女人為了久病的丈夫和孩子,被迫無奈出入風月場賺錢,用一個人的身體換來兩個人的生活。
“濃妝艷抹要去哪里 你那蒼白的眼眸
不經意回頭卻茫然的竟是熟悉的霓虹燈
在嗚咽的巷道尋也尋不回你初次的淚水
就把靈魂裝入空虛的口袋 走向另一個陌生”
他希望通過歌詞,向那些社會底層的婦女們申訴。
他寫《大國民》表達對當時臺灣的失望與不滿,因歌詞太過犀利,親自出面澄清了被判入獄的謠言。
“美麗的謊言說過多少遍,說來說去從來沒實現。
宣傳的口號說大家都有錢,貧富的差距假裝沒看見。
這不再是個適合好人住的島,禮義廉恥沒有鈔票重要。
這不再是個適合窮人住的島,一輩子辛苦連個房子都買不到。”
1999年,38歲的鄭智化宣布退出歌壇。
隱退后,鄭智化把下半場交給了家庭和生活。
他的名字,逐漸消失在時代的洪流之中。

去年,鄭智化因在facebook上痛批臺灣當局,被禁言了一年。
作為一個臺灣人,他一語道破當時臺灣的種種亂象:
“這里的人不講英文,但幫美國看門。
這里的人不講日文,但認日本祖宗。”
犀利直白,字字珠璣,網友稱他為“歌壇魯迅”。
如今,鄭智化已經61歲了。
不唱歌的這些年,他做了很多自己喜歡的事:
結婚生子、投資it公司、練習書法繪畫、開畫展……
他從不會因為外界的聲音,限制自己的追求。

他說:
“我們是人,不是只為生存奔忙的動物。如果沒有夢,活著只是等死的過程。”
三十年過去了,鄭智化依舊是那個不安于現狀的水手。
即使肩膀被雙拐架起,雙手卻在始終掌控著自己人生的舵。
幾天前,他因自己的歌詞被改而感到憤怒,當眾發(fā)聲。
了解鄭智化經歷的人都清楚,歌詞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現實生活中的多數人,在生活的重壓之下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而鄭智化真正懂得這些痛苦,并把它們打磨成一段直擊人心的文字。
“學會騙人的謊言,追逐名利的我。
在現實中迷失才發(fā)現自己的脆弱。
看著你含淚的離去,想著茫茫的前程。
遠方的星星請為我點盞希望的燈火。”
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曾身處在骯臟的天空。
只要你抬頭,漆黑的一片天里也能夠找到閃耀的星光。
在你陷入迷霧時,為你照亮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