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暑期檔第一擊。或者說得更猛一點——今年最爽的華語電影,終于來了。《神探大戰》,韋家輝+劉青云。
15年前,電影《神探》艷驚四座。富有想象力的表現手法,對幽微人性的探析,開放性的高能結局……至今仍為影迷們津津樂道。15年后,《神探大戰》姍姍來遲,吊足胃口。今天超前點映看完,那種被刺激到頭皮發麻、血脈賁張的爽感久久不散。不愧是韋家輝+劉青云,妥妥的,又一部神片。神在哪?
第一層,它依然韋家輝——腦洞別具一格,且大膽到令人咋舌。
《神探》改編自轟動一時的“徐步高槍擊案”。電影對“心鬼”的呈現與“鬼槍殺人”的神結局,至今值得反復咀嚼。每換一次槍,就會改一個結局《神探大戰》里的案件同樣多取材自香港真實冤案重案,樁樁件件,尺度顛覆。
開場便是幾樁舊案震撼眼球:深夜,女人逃出生天。保鮮膜裹頭,雙手被捆綁,周身遍布血痕。回憶起自己走過的路,踩過帶殼的果實發出的聲音,她控制不住地顫抖。從救下她的位置順藤摸瓜,警方鎖定嫌疑人,挖開魔窟,赫然又是幾具尸體……又是一個夜晚。兩名巡邏警員在暗巷中遭到槍擊。現場有第三人,竟是前一陣子上演持槍搶劫殺人案的“魔警”。三條人命,誰是兇手?“觀塘魔警案”“雨夜殺人魔案”“維港碎尸案”“廟街滅門飛尸案”……
陳年舊案,樁樁件件血色瘆人,大多已宣告終結。唯有一人仍緊追不放——李俊(劉青云 飾)。在李俊看來,不管是“雨夜屠夫”還是“觀塘魔警”,兇手都另有其人,警隊人員亦有可疑。可惜今時不同往日。當年叱咤風云被視為“神探”的警界精英,因為自稱看到“鬼魂”備受質疑。
如今早已離開警隊,天橋下獨自“辦公”,在外人眼中瘋瘋癲癲。他那些猜疑、推斷,可以跟自己說,可以對死去的受害人說。偏偏,沒一個正常人再相信他是神探。一個神探消失了。一群“神探”卻悄然出現。他們以神探之名,行私刑之實。以暴制暴,手段殘忍,更大膽到預告殺人。
碼頭邊,朱紅血字寫下一個個未破重案或冤案的號碼。鏡頭拉遠,竟拼成兩個大字——神探!一時間人心惶惶,恐懼彌漫……
從幾樁舊案開場,到十多年后“神探”出現風云翻涌,再到李俊、方禮信(林峯 飾)陳儀(蔡卓妍 飾)“神探夫婦”帶隊的警方、“神探”組織等多方糾纏。電影全程節奏飛快、環環相扣,幾乎不給人喘息放松的空間。懸念貫穿始終,且重重堆疊:那些被質疑的舊案是否別有隱情?誰站在“神探”組織的幕后?是李俊,還是另有其人?翻出這些舊案又有何用意?……
隨著劇情發展,幾位主角身上的嫌疑不僅沒有洗刷,反而更為撲朔迷離,人人都有故事,人人心中都有“鬼”。
當結局最終到來,反轉精彩到讓人瞠目結舌,再回頭想到那些未入心的細節,才遲鈍地驚起一身雞皮疙瘩。什么叫顱內高潮?韋家輝狠狠拿捏。
《神探大戰》比之《神探》,商業性明顯更強。除了劇情夠刺激、意外,震撼視聽感官的火爆場面也接連不斷,是近期院線難得一見的酣暢體驗。槍戰、翻車、跳樓、爆炸,還大手筆地炸沉了一整座船塢。動作場面之密集之火爆,幾乎顛覆了韋家輝作品給人的印象。
但細琢磨,那如黑云罩頂、壓得人透不過氣的氛圍,那突如其來的兇險場面,那一個個神乎其神又神秘莫測的人物,又有著熟悉的張力。被吊起來折磨的女人,雨天碼頭的血字,天橋下寫滿線索的招牌,行李箱中伸出的手……無不令人印象深刻。
這些,都是獨屬于韋家輝——或者說,獨屬于香港電影骨子里的詭譎生猛。
家輝、青云一聯手,神片就知有沒有。1997年,兩人合作《一個字頭的誕生》,從先鋒的敘事結構、視聽語言到宿命論,開創了銀河映像的風格先河。
“銀河映像,難以想象”,這句膾炙人口的slogan正是出自劉青云之口。“難以想象”背后,自然離不開這位“銀河系”男人的演技加持。
有人說,劉青云大概是香港最會演“瘋子”的演員。
《神探》里,陳桂彬不僅能感知被害人的心理,還能看到人心里的鬼。
反派高志偉,身后跟著七只鬼
超凡能力讓他屢破奇案、名聲大噪。
直到有一天,一切都改變了——
上司光榮退休那天,警署上下為他慶祝送行。
陳桂彬突然拿起刀,緩緩割下自己的耳朵,送給上司做禮物。
梵高曾把耳朵割下來送給愛人,很明顯,這一幕直指那句話——
天才與瘋子只有一線之隔。
此刻,劉青云臉上的神色單純而平靜,與自身行為的血腥荒誕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個角色之所以讓人驚嘆,不僅是因為他荒誕不經、神機妙算,也在于劉青云不落俗套的角色處理方式——
把瘋,演成了帶著幾分天真的執著和不顧一切。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無比正確而堅定。
時隔15年再度演繹神探,我們很好奇:
劉青云對“神”會有怎樣的新解法?
于是,在這次采訪中,我們對李俊和劉青云都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
相比陳桂彬,李俊一樣孤獨,但是底色更加悲涼——
不僅眾叛親離,還難以洗脫命案嫌疑。
劉青云曾說,演一個人物的時候會著重演他的缺點。
對于李俊而言,“他最大的缺點就是不能心平氣和地跟大家說他看到什么東西,他是太激動的人,如果他的脾氣比較好,應該可以活得比較好。”
這個角色,暴躁又自負。
面對外界的不理解不信任,他就像個困獸,只能一遍遍地絕望吶喊。
能看到心魔,是一種天賦,也是一種詛咒,他與正常人看到的不是一個世界,注定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
“為什么只有我看到,為什么你們看不到,是不是我有問題,還是你們有問題?”
成為李俊的過程中,劉青云首先抓住的就是孤獨的感受。
眨眼,劉青云已經58歲。
但年齡于他從來不是減分項,相反,花白胡茬、皺紋溝壑里透露出的滄桑感,讓人物的悲涼更加入木三分。
豈止是演瘋子厲害,從業38年以來,他穿梭在老好人、大壞蛋、亦正亦邪、搞笑耍寶之間,游刃有余。
可以是《忘不了》里值得托付終身的大巴車司機大輝,也可以是《真心英雄》里酒肉聲色的幫派二把手秋哥。
可以是一身正氣的警察,也可以是金剛怒目的江湖殺手。
演起喜劇來,不用夸張顏藝和肢體,一個扮相就能讓我們笑出聲來。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演戲于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游刃有余,來自他幾十年如一日地努力敬業。
《神探》里,他滾樓梯、被土埋……到了《神探大戰》,劉青云云淡風輕地笑說:
“這次是能跳的地方我都跳了,跳樓啊,跳河,跳海,都跳了,全跳了。”
不管幾點輪到自己的戲,他每天都是六點半準時到片場。
背臺詞、默戲、排練道具,整個把自己靜下來、沉進去。
別人贊嘆的敬業精神,對于他只是一種工作習慣。
游刃有余,也來自他對內心的不斷挖掘與索取。
有段花絮里,劉青云幾十秒內快速切換多重人格,看得院長大為驚嘆,于是向影帝討教背后的技巧。
沒想到,劉青云說人格分裂并不難演,關鍵看導演和編劇怎么寫,“不好就重來一遍,重來很多遍都沒什么問題。”
真正難的是感情戲。
李俊和女兒有一場撕心裂肺的重場戲。
由于自己沒有女兒,劉青云就不斷在腦海里創作他跟戲中女兒的所有回憶,期間不敢讓自己太開心,一直默默積蓄著情緒。
等待的過程很煎熬,劉青云內心默念:“快點拍完這場戲吧,最好現在拍,我就不需要長時間留在這個感情里面。”
聽劉青云講述他的痛苦,我竟有些感動。
當一個影帝,技術已經爐火純青,他在情感的處理上卻選擇放下技巧、承受內心的煎熬。
這份真,才是他每個角色都有獨特生命力的源泉所在。
游刃有余,同樣來自他對角色的細膩理解與準確把握。
神探二字,韋家輝導演有過解釋,“李俊這個警察,以為自己像神一樣偉大,那么了不起,所以就有神探這個字眼。“
“但是在這個戲里面,最后是否定了神探,最后他跟其他警察說,我們只需要警察,我們只需要探,不需要‘神’這個字。”
所以,“神探”演到最后,其實是在解構“神”。
《神探》中,有個細思極恐的細節——
當陳桂彬用槍指著高志偉的腦袋,他自言自語道:
“別開槍,你開槍就跟其他人沒分別。”
“我也是人,為什么要有分別?”
緊接著,他扣動了扳機。
這一幕說明:一直窺探別人心鬼的他,此刻也分裂出了另一個暗黑人格。
到了《神探大戰》,李俊亦有類似的臺詞:
“人人都能變怪物,為什么我不能變?”
雖心懷正義,但神探終歸是人。
他們有性格缺陷,也會在人性幽地徘徊中,被黑暗誘惑和侵染。
他們一樣脆弱,正如陳桂彬用欺騙自己的方式拒絕前妻離去的事實,李俊也會在形同陌路的女兒面前愛得笨拙無力。
好角色的魅力,很大程度上來自他們尊重了人性的復雜。
和“神探”被解構一樣,私下的劉青云也拒絕被捧上“神壇”。
開場我客套地問,“能不能喊你青云大哥?”
他大笑婉拒:“叫青云好了,我不喜歡做大哥的。”
一句開場白就撕掉了我對他高冷、不善言辭的刻板想象。
雖然低調,他也絕非不關注外界對他的評價。
除了熟知“買菜市民劉先生”的梗,劉青云還很清楚外界對他存有一種誤解,“通常他們會說我沒什么朋友,很孤獨。”
但實際上,他身邊不缺像吳鎮宇這樣怪誕相投的知心好友。
整個采訪過程,劉青云表達欲爆棚,經常說著說著自己就笑得停不下來。
但誰說,親切幽默的劉先生,就不如神秘影帝有魅力呢?
當揭開“神”的面紗,我們才能看到一個更鮮活立體的人。
李俊亦如是。
當神探變成人,我們看到一個脆弱的父親、一個痛苦的天才、一個守護正義之燈的苦行者。
爽燃之下,這是《神探大戰》那道抓我更深的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