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監控錄像，點燃了全網的怒火。
視頻中，燒烤店內的女孩被一男子騷擾。
女孩表示拒絕后，遭到男子的暴打。
隨后一片混亂，多名男子開始圍毆幾名女孩。
掌摑、拖拽、掄椅子……觸目驚心。
網友們紛紛表示憤怒，希望嚴懲兇犯。
張雨綺等明星也激烈發聲。
女性反抗性騷擾，卻慘遭毒手。
這樣令人痛心憤怒的事件，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
就在幾天前，一部相關國產紀錄片在微博得到了大量轉發。
只因內容過于震撼。
兩個未成年女孩，面對步步緊逼的罪犯，選擇從高樓縱身躍下。
她們重傷，殘疾，過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生活。
有網友總結道，這部紀錄片拍出了千千萬萬個女性反抗性侵害的縮影——
《代價》
《代價》拍攝于17年前，曾在央視播出。
雖然資源難尋，在豆瓣上也一度沒有條目。
但，凡是看過的人，都對此片印象極為深刻，久久難以釋懷。
主人公是16歲的花季女孩小珍。
2003年，一名男子企圖對她實施性侵害。
步步緊逼下，小珍無路可逃。
她一咬牙，從7樓跳下。
紀錄片所聚焦的，正是這一選擇所帶來的沉痛后續。
可想而知，最直接的是身體的傷害。
小珍幸而脫離了死神的魔爪，但面臨的卻是終身全癱。
四肢失去知覺，余生只能在床上度過，靠輪椅出行。
吃喝拉撒都仰仗著別人的照顧。
甚至翻身都無法自己完成。
經濟負擔更是壓垮了本不富裕的家庭。
家人無力支付高昂的手術費，一開始就放棄了手術。
也錯過了康復的黃金時間。
沒有錢支付住院費，又將小珍帶回家照顧。
但因缺乏專業的護理經驗，小珍又添新病。
天氣變暖后，她的背上生出大面積褥瘡。
一旦感染擴散，就會危及生命。
醫院告知必須馬上實施植皮手術。
可手術費高昂，小珍只能寄希望于外界的救助。
小珍的家庭，也因此變得支離破碎。
她成長在離異家庭，跟隨父親和阿姨生活。
癱瘓臥床后，母親也前來照顧她。
這在村民眼中，是「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住在一起」，是男人的「福氣」。
可實際上，這個家里的矛盾和裂痕越來越明顯，經常發生爭吵。
小珍也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
多虧愛心人士的奔走相助，小珍再次住進醫院。
媽媽留在醫院照料，父親提供經濟援助。
但小珍的阿姨，卻對家中巨額支出感到不滿。
小珍的母親也在日復一日的全天候陪護中逐漸崩潰。
雪上加霜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小珍的父親意外離世。
母親越發覺得生活難以為繼。
她居然幾次試圖用枕頭或灌了水的袋子悶死小珍。
但最終，母親還是下不了手。
某一天晚上，她拋下了小珍，一走了之。
好在很快出現三位愛心人士。
她們接替了母親的位置，輪流照顧小珍。
但她們也是社會底層的窮苦人，工作是公廁收費員。
每個月只有200元的工資，無力承擔高昂的醫療費用，只能保障小珍的一日三餐。
她們將小珍安頓在公廁旁一個狹小、昏暗的屋子里。
為了照顧方便，將她剃成光頭。
滿足基本的生理需求，成了她存在的全部意義。
十幾年過去，對于當下的人們來說，或許很難理解小珍跳下高樓的選擇。
但放在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之下，不難發現。
促使她跳下去的，與其說是走投無路的無奈，奮起反抗的勇氣。
不如說是「失貞」這一概念施加于她內心的恐懼。
其實，就在事發的半年前，小珍遇害的同一個地方，發生過一起一模一樣的悲劇。
17歲的女孩小雨，為了不被強暴，選擇了從9樓跳下。
但相比小珍，小雨幸運很多。
在熱心人士的幫助下，她湊齊了手術費，得到及時醫治。
療養一段時間后，看上去已經恢復正常的生活。
這本是不幸中的萬幸。
可諷刺的是，當地新聞媒體卻大肆報道小雨跳樓一事。
認為她有著寧死不屈的勇氣，將她塑造成了一位誓死守節的「烈女」。
這樣的新聞，也被小珍看到。
直接導致，她在面臨相同情況時，做出了和小雨一樣的反應。
但小珍后來的遭遇，讓人們看清了荒謬的現實。
康復的奇跡不會發生在所有人身上。
所謂的誓死守節，也并不會換來生命的尊嚴。
小珍為了莫須有的貞操，讓步了健康的身軀。
換來的是徹底失去尊嚴的人生。
茍活著已經不易，自然沒有了任何隱私可言。
解決生理問題完全靠別人幫助。
從父母、親屬的幫助，到醫院護工，愛心人士的照料。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太多人幫她上廁所、洗澡。
那時用生命守衛的「圣潔之地」，早已失去了任何光鮮的意義。
即使是僥幸逃脫病魔的小雨，也逐漸開始后悔她當時的抉擇。
因為她在經過治療，健康地回到村子里后。
她得到的第一聲關切，竟是村民不懷好意的詰問。
「你是不是勾引他了？」
村民的指指點點，更是讓她每天都不敢出門。
「我那時候就是為了清白從那里跳下來。
竟然還問我是不是我去勾引他。
比我被人強暴了那滋味還要難受」
而且，跳樓生還的「奇跡」，也摻雜了旁觀者不痛不癢的想象。
畢竟，手術不是一勞永逸的。
各種并發癥、后遺癥像一枚定時炸彈，不知道何時會突然出現。
小雨在家修養多時后，本以為已經痊愈，開始嘗試著出門找工作。
但幾次都因腰傷復發，疼痛難忍，不得不再次回家靜養。
小雨墜樓后造成脊椎斷裂，屬于一級傷殘。
她的腰部靠手術植入的鋼板固定支撐。
經常會出現其中一顆釘子脫落，鋼板脫位等問題。
這也注定了她的一生，不可能真正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兩起性侵未遂的惡性案件，竟被當時的媒體捧成了「貞潔烈女事跡」。
小雨和小珍承受了慘重的代價。
但真正的罪犯卻被媒體和輿論隱匿了。
試圖強奸小珍的的犯罪嫌疑人，還沒有找到。
傷害小雨的罪犯雖然第二天就被抓獲，但因性侵害未成立，僅僅被判4年。
小雨的身體傷害被認定是自身行為所致，醫療費用全部由自己承擔。
滋生于男權傳統的「貞操觀」，現身說明了它僅僅是施加于女性身上的道德枷鎖。
將女性的貞節看得比其生命還重要的觀念，本質上與封建禮教所倡導的男尊女卑無異，原本早該被摒棄。
李銀河曾提議以「身體傷害罪」替代「強奸罪」。
試圖消解文化建構意義上對性的歸罪化。
正是因為太多情況下，性侵帶給受害女性的傷害除了具體的性暴力外，更多的是附加的傳統意義和文化想象。
而這也是片中兩起悲劇的真正源頭。
阿米爾?汗的訪談節目《真實訪談》曾試圖撥正這種扭曲的價值觀。
「失去貞操的應該是強奸犯，而不是被強奸的女性。」
尤其在偏遠地區，貞操教育直接取代了性教育，間接加重了性侵事件對女性的傷害。
很多女性受到侵害后，卻被歸咎于穿衣風格或出行時間有問題。
受害者一生都要承受外人的飛短流長。
因此，許多女性在受到性侵害后不敢告訴別人，陷入抑郁、精神崩潰、以至于自殺。
前些日子，曝出未成年女孩廁所產子的新聞里，女孩也是出于對外界目光的恐懼。
片中，小雨也深受其害，才會以死相抗。
她表示，之所以跳下去，是因為見過不少被強奸的女人都變成了「瘋子」。
她怕自己被性侵后也變成一個瘋女人，一家人都抬不起頭。
當然，時代在發展。
女性意識得到普及后，「貞節」一詞不再像當年那般受推崇。
《歡樂頌2》里「處女情結」的劇情，一度招來猛烈吐槽。
而《代價》中的真實案例再次進入大眾視野時，人們的反應也大都是憤怒和不甘。
很多人都設想了另一種結局。
如果當時她們沒有選擇跳樓，她們的人生還有無盡的可能。
如果小雨受傷后，新聞報道能傳達出正確的價值觀念予以警示。
類似的悲劇也許不會再次上演。
但與此同時，也不得不說。
事到如今 ，女性依然被無孔不入的性騷擾、性侵害剝奪著安全感。
也依然會因此受到始料未及的傷害。
十幾年前，有女性為反抗性侵而跳樓受傷。
如今，有女性為反抗騷擾而被暴打、群毆。
唐山燒烤店事件并非孤立。
兩年前，幾乎一模一樣的惡行也發生在了臺州一個吃夜宵的女孩身上。
她被一陌生男子摸臉，摟抱。
拒絕對方后，遭到5名男子的拳打腳踢，導致臉部受傷。
無論是小雨、小珍、吃夜宵的女孩，還是燒烤店的女孩。
她們為了反抗，鼓足了勇氣。
但可悲的是，這份勇氣卻時常與慘痛的代價相伴。
而一切本不該如此。
代價，本應由犯罪者承擔。
而比起「魚死網破的勇氣」，女性更需要的是安全的環境。
是不必膽戰心驚地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