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力群
庸常生活的背景需要光亮的點綴，猶如夜空下的草地需要螢火的光焰忽閃。
這光亮，就是理想。
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的鄉村青年，賢中從偏居一隅的湘南農村來國際化大都市深圳，他在謀生的風雨歷程中點燃理想的燭光，照耀自己穿越時空的精神漫游。理想主義是一個人靈魂的恪守。在這個理想主義遭人詬病的時代，一個堅持理想主義的人必定是心智成熟而強盛的。在理想和現實中巧施平衡術，方能在庸常的生活中體悟詩意的韻味，方能在穿越時空超越現實中感知幸福。
這種幸福，猶如升空的旗幟在風中獵獵飄揚，飄揚在散文集《鄉村圖景》中，成為理想主義的符號和燈塔，照亮了青年作家鄒賢中的青澀歲月，使其茁壯成長的心靈日趨溫暖而閃亮，成為這部《鄉村圖景》中的一大亮色。
這亮色，宛如賢中耽于思慮的眼神，穿透甚囂塵上、沉渣泛起的濁世，穿越茫茫的宇宙，在歷史的星空下，與先賢圣人、草木物華對話、傾訴，結伴漫游，在稻谷芬芳的幽香里，在油菜盛開的醇醉里、在山雀銜飛的炊煙里、在布谷播灑的春雨里、在冬雪降臨的肅殺中尋找鄉村精神歸依的部落。
在尋找中漫游，在漫游中觀察，在觀察中探尋生活的意義。那些無功利的生活本質，在賢中“精神的漫游”的視角下，比現實更真實。于是，賢中把虛幻的世界還原為生活的本義，和那些為之像西西弗斯推動石頭的人，不在乎結果，只在乎過程。
這過程，體現在賢中細致入微的真實書寫中，鄉村軼事在他筆下舒展成一幅風清云淡的畫卷。沒有風云激蕩、縱橫捭闔、大開大合，只有對世態人情、風俗民情、親情友情、草木物語的細致入微的再現和領悟，其直誠之心與撞擊故土閃爍的柔輝，乃內心獨白之光和與世界的對視，以成長歲月中的情感回眸眼神，以對貧窮少年時代的艱澀咀嚼。
咀嚼，是心靈的反芻，是精神的漫游，在歲月河畔，《稻于此間》中鄉村詩意與艱辛并存，《紙上風景》中在潔白的紙上還原成一片流光溢彩的精神桃源，《草木人間》中揭示人與自然的生命交糅融合，《百草霜說》中天地精華凝成萬物之靈，《泥鰍三味》中品味鄉土人情的地方風味，《遍地金黃》中天衣無縫的自然之美，《采采之豆》中農事節氣的古典意韻，《剃頭舊事》中師傅的高超技藝，《茶樹敘事》的山野情趣，《花生紀事》的鄉村哲學，《山蒼青翠》的山鄉美景與生活之艱，《大地文章》的恣肆縱橫與深謀遠慮，《時光之鏡》的內心反思與扼腕喟嘆，《一地霜華》的親情如歌與茫然若失，《蕨菜植滿人間》的喜不自禁，《鈴聲響徹村莊》的自我警醒，《哨音刺破云層》的驀然回首，《雨送黃昏花易落》的世態炎涼，《白云深處炊煙直》的詩意漫漶，《針線在歲月里穿行》的親情綿綿，《雞群散布在大地之上》的精神哀歌，《“帶”奶奶去南岳》的晚輩孝心，《母親的“晚年”》的至愛親情，《老師的目光》中的師道圣光……
揣著這赤子情懷，賢中穿行于茫茫人海，他深知生命如渺小的灰塵，被風吹向未知的角落，卻堅持著在陽光下發亮。一粒微塵，只有土地知其落下的重量，只有擁抱過它的風知其溫度。其亮，其溫，其重，凝結于賢中淳凈而質樸的文字中，詮釋著對故鄉的摯愛和對鄉村故園的眷戀，發出鄉愁的緬懷與詠嘆，讓童年野趣、草木英華、親情叮嚀……像故鄉老屋檐梁下懸掛的紅辣椒散發出歲月風化的濃郁氣息。
這種氣息源自故土犁鏵掀開的泥浪里，是大自然向人類敞開的真誠交流的心靈密碼，在《鄉村圖景》中被優美深邃的筆調破譯，那是對故鄉人事的親昵和對故土家園的赤誠，沒有對內心情感世界偽裝或掩飾，只是敞開心靈放飛恣意舒卷的性情，飄曳成掠過千山萬水的云。
這云，是無界的。一如賢中精神漫游的腳步，不為時空所限，正如大哲學家維特根斯坦所言：“我的語言的界限意味著我的世界的界限。”而賢中卻用語言實施對現實世界的突圍，他文中展現的鄉村景觀，是他心靈的摹擬和再造，他因此成了創造紙上風景的爬涉者。
紙上風景比現實風景更真實，因為它烙上了賢中心靈的光色、溫度和重量，讓現實風景效仿紙上風景的模樣，讓鄉村上空飛過的山雀子發出自己夢中的歌詠聲。在創造紙上風景的同時，正是精神漫游的遠旅，是超越真實的真實，超越日常生活的精神漫游，讓賢中的思緒脫離居所的囿閉的樊籬，直抵內心的港灣，構筑一方“釆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世外桃源，也在與當下商業市儈消費主義濁流中喧囂駁雜的“前衛”“先鋒”文學的空中花園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這種反差彰顯在從鄉村融入城市的過程中，猶若一個鄉村赤子赤腳走在城市光鮮的大街上，看不見腳印里那種鄉土氣息，但那種氣息卻將勾起城市中遠離故土的人們對故土家園的深情回眸。
圖為散文集《鄉村圖景》作者鄒賢中
(作序者，肖力群，當代著名作家、詩人，資深媒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