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jù)原志愿軍第3兵團12軍34師106團團長武效賢1957年親筆文章《上甘嶺戰(zhàn)役537.7北山戰(zhàn)斗回憶記》
和
原志愿軍第3兵團12軍34師106團干部股干事杜念滬口述
女兒武燕平整理
目錄
一．引子 我的父親母親
二．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
1.參加籌建軍事學院
2.基本系教務(wù)干事
3.婚姻自由的追求：解放初期軍隊中的婚姻模式
4.認識武效賢: “雖然個子不高，但干凈利索, 人很精神”
5.他是我可托付的人——愛情花開
三．領(lǐng)命出征
1.我選擇與愛人一起征戰(zhàn)沙場
2.雄赳赳氣昂昂, 跨過鴨綠江
四．上甘嶺戰(zhàn)役
1.上甘嶺戰(zhàn)役背景
2.537.7和597.9高地爭奪戰(zhàn)
五．106團上陣
1.106團的任務(wù)
2.生死訣別
3.上甘嶺陣地戰(zhàn)況
4.一定要讓每位英烈魂歸故里
5.改變戰(zhàn)術(shù)
6.新戰(zhàn)術(shù)的效果
7.戰(zhàn)斗勝利，陣地慰問
8.再見上甘嶺---難忘的28個日夜
9.愛與和平
六．后記
三．領(lǐng)命出征
1.我選擇與丈夫一起征戰(zhàn)沙場
1952年7月12日上午，軍事學院在南京人民大會堂隆重舉行高級速成系和上級速成系第一期畢業(yè)典禮。劉伯承院長主持隆重的畢業(yè)典禮。典禮上，劉伯承宣讀了毛澤東于7月10日為軍事學院高級速成系第一期畢業(yè)學員發(fā)來的訓詞，勉勵他們繼往開來，為人民再立新功。
經(jīng)過一年半的學習，武效賢作為軍事學院高級速成系第一期畢業(yè)學員，以全優(yōu)的成績完成了全部訓練科目。學院領(lǐng)導已選定他畢業(yè)后留校工作，擔任合同戰(zhàn)術(shù)教員。
畢業(yè)典禮前，抗美援朝前線戰(zhàn)爭打得異常激烈，軍情緊急，用人急迫。志愿軍總部點將三位師級干部和一位團級干部火速前往前線報到。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三兵團點名要武效賢回老部隊，12軍34師106團帶兵作戰(zhàn)，軍事學院留不住他了。能得到上級的召喚為祖國出征，這四位被選上的同學深感自己光榮無比，同學們無人不露出羨慕的目光。
一個真正的軍人，只有在戰(zhàn)場這個舞臺上才能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只有在激烈的戰(zhàn)火中方可盡情演繹出人生的華彩樂章。祖國的重托、上級的信賴，讓武效賢充滿了榮譽感和使命感。在那個青春和熱血燃燒的歲月，我的心同樣激情澎拜。我毫不猶豫地向院領(lǐng)導遞交了要求上前線的報告，我要和我心愛的人一起征戰(zhàn)沙場！
告別了學院的領(lǐng)導和同事們，我們馬上準備出發(fā)。臨行前，劉伯承院長親自和我們談話。他囑咐武效賢要把在學校里學到的東西運用到實際戰(zhàn)場上去，打出水平，打出戰(zhàn)績。劉院長特別表揚我從一個金陵女大的大學生成長為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在學院里，教學工作、管理工作出色，現(xiàn)在又響應(yīng)祖國的召喚，主動請纓上前線，參加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望著我們這對新婚燕爾的年輕夫婦，院長為我們深深地祝福。他囑咐我們不僅要打勝仗，還要平平安安地回南京。
2.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在南京下關(guān)火車站，我們坐上了北上的軍列。我們的行李異常簡單，每人一個背包和一個軍用挎包。背包是被子里面打了一套內(nèi)衣，軍用挎包上系著一個搪瓷杯子，杯子上印著“最可愛的人”。在軍列上我結(jié)識了幾個女同志，大家相談甚歡。有的人是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出遠門，為此還興奮不已。雖然我們來自不同的部隊，但我們的目的地卻不約而同，我們都是去朝鮮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下火車的時候，我們互道珍重，相約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回國再見。
列車終于到達了鴨綠江邊境的終點站寬甸站。透過車窗一眼望去，小小的寬甸火車站上擠滿了上下車的志愿軍軍人。有的部隊在吹哨集合，有跑散的士兵在尋找自己的隊伍，也有接人送人的軍人。戰(zhàn)士們先讓首長先走，我緊跟著我丈夫先下了火車。忽然聽到有人叫團長，一個志愿軍軍人趕到我們面前，給我們行了一個軍禮。來人是武效賢的老警衛(wèi)員蔣銘生，奉命來接我們二人回部隊。武效賢向他介紹道：“我的夫人杜念滬。”我們相互點了下頭，笑了一下，就算認識了。
靠近邊境的寬甸地區(qū)，風景秀麗，山清水秀。瞭望遠處的山巒還隱約可見山間的瀑布。我們坐上回部隊的吉普車，先前往三兵團指揮部報到。上級任命武效賢為106團團長，以接替犧牲了的宋崇魁團長。
106團是武效賢的老部隊，回106團就象回到了自己的家。我被分配到106團干部股當干事。宣布完命令，指揮部首長留下武效賢，布置作戰(zhàn)任務(wù)。
在接待室里，默不作聲地坐著一個女同志，神情黯淡。我主動自我介紹：“我們剛剛準備入朝，106團團長犧牲了，我丈夫去106團任團長，正在接受任務(wù)。”這位女同志眼淚汪汪的說：“我將回國，去北京人民大學學習。”聽得出，她的聲音里滿是悲傷和失落。這時警衛(wèi)員來叫我出發(fā)了，我匆匆忙忙和這位女同志告別，并祝她回國學習順利。
吉普車馬不停蹄地繼續(xù)奔駛，前往駐扎在三八線附近金城防區(qū)的106團。第一次上前線，我信心十足，充滿了興奮和期盼。吉普車疾馳在彎彎曲曲的山間小路上，上下顛簸。山路上荊棘叢生，路邊的植被遮云蔽日。太陽漸漸地在遠方沉下，殘陽凄然地照著遠處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志愿軍墓碑，我的心一陣又一陣地緊了起來。戰(zhàn)爭無情和殘酷的陰影象一頭惡獸，在不知不覺中撲面而來。三天前南京盛夏火爐般的悶熱隨著一路上逼人的寒意，頓然散盡。
在車上，我講述了這位女同志要去北京人民大學學習的事情。警衛(wèi)員蔣銘生在旁邊插話說：“上面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團以上干部犧牲了，他們的夫人可以去北京人民大學學習，這是組織上對烈士遺孀的照顧。”武效賢拍打了一下蔣銘生的腦袋：“就你聰明，烏鴉嘴！”汽車火速前行，我們的心卻一下子沉了下來，大家都沉默不語。前途茫茫，勝利的路上總是困難叢生。我們悄悄地預感到，我們將迎接一場血與火的洗禮，一場大戰(zhàn)惡戰(zhàn)正在等待著我們。
不知不覺，我們來到了鴨綠江畔，雄偉的“鴨綠江大橋”就在眼前。橋頭有宣傳隊在那里載歌載舞，敲鑼打鼓，歡送過江入朝的部隊。大橋上擠滿了各種大小車輛，背著背包和輜重的志愿軍步兵大部隊精神抖擻地向大橋?qū)γ孢M發(fā)。那真是“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看到這些步行入朝的軍人，我好奇地問武效賢，這些志愿軍戰(zhàn)士行軍，怎么都沒有打綁腿？武效賢快速又簡潔地講道：“過去打綁腿行軍跑得快，四九年挺進大西南的時候我們部隊都坐汽車了。過去子彈打中后，常常造成貫穿傷。現(xiàn)在的子彈厲害了，爆炸燃燒，打著綁腿負傷后脫下反而麻煩，所以部隊就不打綁腿了。”
吉普車過了鴨綠江大橋，朝鮮的異國風光漸入眼簾。除了志愿軍部隊，朝鮮人民軍部隊也隨處可見。穿著民族服裝的朝鮮老人和婦女，用一個背在背上的小木架為部隊運送糧食彈藥等各種作戰(zhàn)物資。最顯眼的是身穿朝鮮人民軍軍服的女交通警，凡有交通要口，都可見她們訓練有素指揮著交通的靚麗身影，在那戎馬倥傯的年代，是我們心中一道亮麗的風景。
越往三八線方向進發(fā)，道路損害的越嚴重。公路上到處都是敵人飛機投彈炸出的大坑。我們的吉普車在這崎嶇、破爛的山路上顛簸跳躍。我雙手死死地抓住車上的把手，五臟六腑被顛的仿佛都要從口中吐出來，我的頭多次被顛得碰到車頂撞出大包。有時我們要等待朝鮮民工搶修路面，有時我們干脆要和民工一起把我們的汽車抬過路障。
經(jīng)過平壤時，正逢平壤遭到敵機大規(guī)模轟炸，我們等了很久才得以繼續(xù)前行。車過平壤，平壤城內(nèi)滿目瘡痍，一片廢墟。到處是殘垣斷壁，路基被連根拔起，路面凹凸不平，讓人分不清東西南北。殘缺的尸體，到處可見。電線桿子上粘飄著帶著頭皮的長頭發(fā)，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惡臭。劫后余生的朝鮮老人、婦女、兒童，已經(jīng)無力掩埋尸體，也無力滅火，只能勉強搶救奄奄一息的幸存者。這一幕幕觸目驚心、慘不忍睹的人間慘狀，讓我這個從未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二十二歲的女大學生內(nèi)心崩塌，恍若沉入地獄。
從平壤到金城附近的駐軍基地，需要經(jīng)過多道封鎖線。由于我軍沒有制空權(quán)，敵軍飛機天天圍著重要交通補給線上封鎖轟炸。我軍整個戰(zhàn)線無法區(qū)分前線后方，幾乎只能挨炸，十分被動。我們只能摸索敵軍飛機轟炸的規(guī)律，等待時機、見縫插針地突破穿插沖過封鎖線。團長算是高級指揮員，部隊特別重視我們的安全。時機終于到來，我們的吉普車加大了馬力沖過封鎖線。經(jīng)過三天艱苦的行程，1952年8月1日，我們順利到達106團駐地。
這一路緊張、辛苦的行程中，我的身體特別難受。我沒有胃口、惡心、嘔吐，后來才知道這是妊娠反應(yī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