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極客公園
「真正在意軟件的人,應該打造自己的硬件」計算機學先驅 Alan Kay 這句名言的忠實踐行者之一,就是蘋果公司。在 PC 和智能手機變化甚微的當下,蘋果甚至將其延展到「真正在意軟件的人,應該打造自己的芯片」。
2020 年,蘋果公司用 M1 芯片的優秀能力證明,電腦甚至平板的發展方向,應該重回「核心」。
僅用 2 年時間,蘋果就樹立起自己「理工直男」的形象——別誤會,蘋果的設計依然優美,只是最大的亮點已經變成了那塊不足手掌大小的計算芯片。
就在蘋果公司發布 M1 芯片前一年,首席設計官 Jony Ive 離職,從這家他工作了 30 年的公司退出。
對于這位和喬布斯密切配合,打造出了 iMac G3、iPod、iPhone、AirPods 等一系列產品的「設計掌門」的離任,一直有很多傳聞。但最真實的那個,可能就是在后喬布斯時代,主導產品的已經不再是設計部門,而是工程部門。
離開蘋果之后,Jony Ive 專注于自己的設計工作室 LoveFrom。在這里,他可以專心思考設計,「制作有深刻用途的東西」,專心做一個「手工藝人」。
近期,WSJ 專訪了 Jony Ive,蘋果公司最具代表性產品背后的策劃者,揭示了他的設計理念是如何指導他的創意體—— LoveFrom 的協作。
圖片來自:LoveFrom 官網
點擊屏幕后,一段簡短的文字聲明以滑動的形式出現在屏幕上。除此之外,沒有聯系方式,沒有團隊成員展示只有一行短短的斜體署名。
LoveFrom 是一個創意體。我們是設計師、建筑師、音樂家、電影制片人、作家、工程師和藝術家。你可能從我們過去的工作中認識我們。我們癡迷于創造和制造的傳統。狂熱地致力于追求卓越。貪得無厭的好奇心。我們與領導者和創始人合作。我們為快樂而工作。我們發展我們自己的創意。
蘋果公司最具革命性的產品背后的策劃者,Jony Ive,說「我總是能寫出很多我無法畫出的東西」,他舉起一個太空時代風格的咖啡杯,說「如果我畫這個,它只能捕捉到某些屬性。」
Ive 正坐在舊金山山區高處的太平洋高地馬車房的花園里,這棟建筑被他改造成了一個私人工作室,偶爾也為朋友們提供住宿。除了這個由 Ive 的商業伙伴和設計師伙伴 Marc Newson 設計、由日本品牌 Noritak 制造的杯子之外,Ive 幾乎設計了這個看似簡單的空間的所有室內和室外元素,直到灰色的大理石浴室水槽和花園里圓形的、粗糙的墊腳石。
Ive 半開玩笑地稱自己有 「強迫癥」。進入他的領域,就像走進一個 Gesamtkunstwerk(德語術語,意為 「整體藝術品」)。這個要不是由一個熱愛音樂、法國風格的花園、禪宗和老爺車的 21 世紀英國人創造的話,那就可能會是藝術和手工藝運動創始人 William Morris 創造了。
人們可以感覺到,Ive 創造這個空間的部分原因,是為了防止看到任何他可能認為是糟糕的設計的痛苦。他說:「這對思考很有幫助」。
Jony Ive 爵士是 2012 年大英帝國最優秀騎士勛章獲得者。他擁有 1628 項美國專利,這是他在全球擁有的包括軟件和硬件在內的 14000 項專利的一部分。在喬布斯身邊工作期間,從他筆下流出的設計涵蓋了蘋果商店購物袋、橡木展示桌和公司銷量最大的產品 iPhone 等各種物品。
在 Ive55 歲時,他的素描本里堆滿了門把手、鉆頭、景觀圖和 AirPods,幾乎都有他標志性的圓角,仿佛是他想緩沖世界的嚴酷棱角。
Jony Ive 參與設計的經典蘋果產品|WSJ
與 Ive 一起研究這些 AirPods,就像與藝術家討論一件手工制作的雕塑一樣。當耳塞在盒子里點擊到位時,磁化的頂部發出豐富的響聲,這是他一直在努力并重新設計的一個功能,還有光滑的內部,以及盒子的重量和在手掌中的感覺。
他笑著說:「如果沒有磁鐵,我不知道該怎么辦。」通過賦予耳機盒給手機充電的功能——給耳機充電,他知道用戶就不太可能丟失耳機了。這與他收集的 19 世紀的野餐箱沒有什么不同,在這些野餐箱中,每個叉子、勺子、刀子和杯子都依偎在一個定制的地方。
作家、倫敦設計博物館名譽館長 Deyan Sudjic 說:「 [ Jony ] 完全是一次性地觸達了擁有蘋果產品的數百萬消費者。」21 世紀的設計師中,沒有任何一個人通過其作品的效果和其作品的實際存在觸達到更多的人 ....。Jony 試圖將 [ 技術 ] 變革突然帶來的大量事物,變得有尊嚴、人性化。Sudjic 說。「在一個我們專注于屏幕和像素但仍然需要實物的世界里,他對材料很著迷,非常關心人們如何使用東西」。
關于 Ive 的設計方法,令人驚訝的一點是,他經常以「對話」而不是「草圖」的方式開始一個項目。
思考——然后談論這種思考——是他工作的原始材料。
Ive 說「語言是如此強大」,「如果 [ 我說 ] 我要設計一把「椅子」,想想這有多危險。因為你剛說了「椅子」,你就對一千個「想法」說了不。」他說:「這就是它變得令人興奮的地方。」你有一個「想法」,「想法」是沒有被證實也沒有被解決的。因為一個被解決的「想法」就是一個「產品」,關于這個「想法」的唯一有形的東西就是問題。
當有人說這是不可能的,而你所看到的是為什么它不可能,你必須以不同的方式思考和行動。 [ 你必須說 ] ,從一個有勇氣的地方,我相信它是可能的。他補充說:「我喜歡制作那些有深刻用途的東西,我是一個非常實用的手工藝人」。
Jonathan Ive 于 1967 年出生在倫敦東北郊區,那里的普通磚房和維多利亞式聯排別墅在瀕臨埃平森林(Epping Forest)時逐漸減少,這是一片狹長的古林地。
他的父親 Michael Ive 接受過銀匠培訓,在東倫敦的一所職業高中教設計,后來在北倫敦的米德爾塞克斯理工學院教大學生。Jonathan 經常跟著父親到處跑,提出卡丁車、樹屋或其他設計理念的圖紙,讓父親審閱。每年一次,父親會允許他在米德爾塞克斯工作室制作任何他想要的東西,作為一種特殊獎勵。
Ive 說:「我在閱讀方面真的很吃力,他最高興的是拿著素描本做白日夢或看他父親工作。」
他回憶說:「很早以前,我就被貼上了標簽,被描述為一個不成功的學生。」
Ive 十幾歲的時候,全家搬到了北邊的英國鄉村。他患有輕微的口吃,使他不愿意說話,給人的印象是害羞。他說:「我不適應,人們想欺負我」。但是,他強壯的身材和他打橄欖球的事實,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在高中,他開始和一個參加同一個教堂的美麗金發女郎 Heather Pegg 約會。
盡管 Ive 作為繪圖員的天賦使他成為美術學校的候選人,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進入紐卡斯爾理工學院,一所工業設計學校。這一次,他作為明星學生脫穎而出,采納了當代設計師,如 Dieter Rams,所表達的包豪斯的嚴格原則,而 Dieter Rams 在 60 年代初成為了博朗公司的首席設計官。
Ive 同樣注重材料的誠實性和物體的預期功能。在畢業前,他和 Heather 結婚了,并有了一對雙胞胎兒子,Charlie and Harry。
1989 年離開大學時,Ive 表現優異,獲得了 500 英鎊(當時約為 750 美元)的獎勵,他立即用這筆錢買了一張去舊金山的機票——他聽說那里是一個設計烏托邦。硅谷的一切皆有可能的氛圍令 Ive 驚嘆不已,它似乎與保守的英國截然相反。回到英國后,他發誓要想辦法回到舊金山。
1990 年,Ive 成為倫敦一家新機構 Tangerine 的合伙人。他做了大量的歷史研究,創造了無數的原型,但他的成品建議被認為太難生產。他認為自己浪費了時間,這種感覺使 Ive 意志消沉。
然而,大約在同一時間,他被委托為蘋果公司設計便攜式電腦。事實證明,這是一次考核。1992 年,在他 25 歲的時候,Ive 得到了一份工作。
Ive 現在說 ,「我想成為這家瘋狂的加州公司的一部分。」
他很反感公司這個詞。他更喜歡 「一群真正團結在一起有共同目標感的人」,而這正是他最初希望在蘋果找到的。然而,在他加入后不久,公司開始渙散。
Jony Ive 曾參與設計的牛頓掌上電腦|Apple Museum
他在 1992 年設計的牛頓 ( Newton ) 平板電腦受到了評論家的贊揚,但在很大程度上被消費者忽視。蘋果公司開始萎縮,成為一個收購目標。Ive 說「最重要的教訓你永遠不會選擇去學習,因為它們是如此的痛苦」,「一家公司的滅亡是如此丑陋不堪」。
現在,作為工業設計主管的 Ive 感到他的目標感被剝奪了。他曾有過離開蘋果的想法。但是,1997 年 9 月 16 日,在喬布斯走出門去創辦 NeXT 公司整整 12 年后,喬布斯回到了蘋果公司擔任 CEO。
當時 30 歲的 Ive 以為喬布斯會雇傭一個更知名的設計師來接替他,但在他們的第一次會面中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Ive 說:「我與史蒂夫一拍即合,這是我以前從未與人接觸過的方式,此后也從未如此。」
很快,兩人幾乎每天都要共進午餐,喬布斯在設計室里呆了無數個小時,他和 Ive 把想法變成了有形的產品,從 1998 年推出的發光的綠松石色 iMac 開始。
喬布斯認識到,Ive 的設計使一些呆板的東西 -- 方方正正的臺式電腦 -- 變成了無憂無慮的酷的象征,這種一體式的設計帶有一個把手,使它更便于攜帶。新的 iMac 一炮打響,到 2001 年 4 月,蘋果的出貨量達到 500 萬臺。該公司突然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現任首席執行官 Tim Cook 說,Ive 在蘋果公司的復興中的作用怎么強調都不為過,那個時期 Cook 就在公司。很快,Ive 的工作內容就從設計延伸到了運營和生產。
Ive 一直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前往中國、韓國和新加坡的蘋果工廠,有時睡在生產線上,以確保他為一次性樣品帶來的精度在最終產品中得以體現。
2001 年,艾維幫助推出了帶有標志性白色耳機的 iPod,后來又推出了超薄的 MacBook Air(2008)和 iPad(2010)。
還有 iPhone,它在 2007 年取消了鍵盤,轉而采用了我為之奮斗的超大屏幕 -- 更薄的 iPod 版本,但功能卻大大擴展。光滑的多點觸控屏幕,現在被其他智能手機廣泛模仿,開創了一個新的通信時代,讓每個人的口袋里都有一臺迷你電腦。
Newson 曾在 2003 年為日本 KDDI 公司設計過一款手機,他回憶說,Ive 向他展示了第一款 iPhone 的例子,他非常了解這樣一個項目的挑戰。
當時,Newson 和他的妻子及剛出生的女兒躲在瑞士的一個小屋里,看到了這個長方形的 iPhone,其玻璃屏幕和 Ive 基于貝塞爾曲線的標志性幾何圖形,似乎是一個未來預兆。Newson 說:「這是開創性的,游戲規則正在改變」。
在此期間,自 2003 年以來,喬布斯一直在秘密地與胰腺癌作斗爭,最終于 2011 年 10 月離世。喬布斯在家中去世的那天,Ive 和庫克、喬布斯的妻子 Laurene Powell Jobs 以及他們的孩子們在一起。Ive 現在說:「我很榮幸與史蒂夫相處了這么長時間。」
在喬布斯去世和庫克被任命為首席執行官后,Ive 推動了他認為能將公司帶入未來的項目:可穿戴技術,包括 Apple Watch 和 AirPods。
Jony Ive 手腕上的 Apple Watch 是其精心的作品之一|Medium
Ive 認為手表將以多種方式幫助人們,特別是在健康領域,幫助識別不規則的心跳或其他健康不良的指標。當 Apple Watch 在 2015 年發布時,一些批評者不喜歡有限的電池壽命,但在此后的七年里,它已成為世界上最暢銷的手表。
Sudjic 說,「這不是真正的手表——它采取了人們熟悉的形式,幾個世紀以來的腕表,它顯示了對我們與我們所佩戴的東西的關系的理解。」
到 2017 年,Ive 成為蘋果公司的首席設計官,當時他的終極項目已經揭開面紗——那就是蘋果總部 Apple Park。蘋果公園是該公司在庫珀蒂諾的新總部,是由 Ive 與喬布斯和諾曼 · 福斯特一起開始設計,并與建筑師及其公司 Foster + Partners 一起完成的。主樓是一個巨大的環形建筑,努力創造各部門之間的行動和交流的便利,讓許多人產生聯系、進行合作。
Apple Park 是 Jony Ive 的野心之作|Vogue
蘋果分析網站 Above Avalon 的創始人 Neil Cybart 說,「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產品,它通過協助協作過程,使未來的其他產品更容易制造,....。當我看到 Jony 對蘋果的貢獻時,它不只是一個產品。」
當我看到喬尼對蘋果的貢獻時,它不是一個產品。而是他建立的文化 -- 他開發的、蘋果現在使用的流程。有趣的事情來自于對完美的追求」。
在 LoveFrom —— Ive 與 Newson 在 2019 年共同創立的位于舊金山的創意體,辦公室與蘋果園相比很小,但同樣開放。 ( Ive 在創辦公司的同一年從蘋果公司辭職,說他感到有責任做一些重要的事情,并利用他所學到的知識來解決新問題 ) 。
沒有隔斷墻分割空間。辦公室里的談話聲此起彼伏,這些談話有時會在 Ive 的辦公室外的雙胞胎餐廳 Cotogna 和 Quince 繼續進行。
LoveFrom 保留了蘋果公司對產品發布的保密性傳統。不論是為客戶制作的,還是是為 Ive 可能獨立推出的產品制作的樣品都被罩在定制的麂皮封面下。
Ive 雇用的第一批員工之一是一名全職作家。 ( 現在有 30 多名員工,其中許多人曾在蘋果公司與他共事)。Ive 說,LoveFrom 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一個擁有員工抄寫員的創意公司,其工作部分是幫助他的平面設計師、建筑師、音響工程師和工業設計師團隊為其與 Airbnb、法拉利和其他公司的合作提出的想法變成文字。
Jony Ive 和 Marc Newson(左)在其工作室中|FT
Airbnb 的聯合創始人 Brian Chesky 說「我覺得人們認為設計是事物的外觀,但這是一個膚淺的定義,設計其實關于是一個東西如何運作的問題」。他在看到 Ive 從蘋果公司辭職的消息后立即給他打電話,要求成為 LoveFrom 的第一批客戶之一。
曾在羅德島設計學院學習的 Chesky 補充說:「我一直以為自己了解設計,但在與 Ive 合作之前,我從未在更深層次上理解過設計」。他還說,「伊夫能夠將經典的模擬設計與關于用戶體驗和界面設計的技術性想法融合在一起,雖然這通常是工程師的事情。」
Chesky 和 Ive 幾乎每天都在交談,這種做法始于大流行病期間,當時 Airbnb 的預訂量下降了 80%。
當公司面臨削減時,Ive 建議切斯基謹慎行事。他說:「你不可能通過削減來實現創新」。相反,他推動 Chesky 發展的想法之一是考慮得更大,包括超越 Airbnb 主頁上的預訂框的限制,上面寫著 「哪里 」和 「什么時候」。
Ive 告訴 Chesky,該公司是關于 「連接」。這位設計師經常會為他的客戶制作白皮書,上面寫滿了大量的參考資料。他給 Chesky 的一本上寫著 「超越何處和何時」。他們的工作正在進行中,從 Airbnb 的標志到目前的戰略,Ive 都提供建議。
Ive 提出異議,「我對商業一無所知」,但他對目前對破壞的迷戀深惡痛絕。
他說:「我對破壞事物不感興趣。然而,「我們已經把破壞一切有價值的東西作為一種美德。」這與成功和出售公司賺錢有關。但這太容易了 -- 在三個星期內,我們可以打破一切。」
Sudjic 說,「這對 Jony 來說是一個兩難的選擇。他是相信設計應該持久、不應該每年都被取代的那一代人,但現在他所處的時代,技術是一種不可阻擋的力量。他是在引領它還是在跟隨它?但這種技能和工藝感對他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Ive 很快就展望了未來。
他說,「成功是好奇心的敵人」。
而對 Ive 來說,好奇心已經有了一種近乎道德或宗教的品質。他說:「當人們完全沒有好奇心的時候,我感到很害怕和厭惡。」他說:「這是許多社會功能失調和沖突的根源 ....。當人們否定創造力時,我如此憤怒的部分原因是,當創造力是以其最崇高和協作的形式進行的活動時,它意味著一群人以同情和無私的方式走到一起。我意識到的是,與大群人一起創造的過程真的很困難,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