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蓄上了胡須,換了一身素色的襯衫,靠在院子里的懶人椅上,面前是一杯剛磨好的咖啡,盛在復古窯變的陶瓷杯里,杯口和把手處滾了一層金邊,這是他特意從柜子里挑選出來的。
很難想象,這個在國產(chǎn)家庭劇里,夾在婆媳之間,陷在雞零狗碎里,或窩囊,或或粗糙,或碎嘴,或自私的家庭婦男,生活之中,竟是一個這樣浪漫小資的男人。
“我覺得生活是演員最好的養(yǎng)分”,涂松巖平靜地說道。
作為演員,他沒什么野心,也不受功利所困,閑散自在,甚至在他成熟穩(wěn)重的外表下,藏著大男孩的頑皮與天真。
從藝20年,涂松巖始終不緊不慢,按照自己的步伐一點一點往前走,從不立人設,也不會炒作,踏踏實實演戲,認認真真生活,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好演員。
一、“北京小爺”成長記
1974年,涂松巖出生在北京一個雙職工家庭,父親是一名工程師,母親則是武漢軍區(qū)文藝團的舞蹈演員,父母在武漢相識相戀,結(jié)婚之后來到北京發(fā)展。
來京后,父親被調(diào)入交通部負責檢修船舶,母親進入東城區(qū)少年宮當舞蹈老師,兩人性格一動一靜,感情自始非常好,父母的婚姻也對涂松巖起到了正向影響。
在物質(zhì)上,父母從不虧待兒子,但由于工作忙,兩人都沒時間陪孩子,年少時,涂松巖常常一個人被關在家里,要不,他就被父母送去姥爺家住。
記憶中,脖子上掛著的鑰匙串總是叮當作響,他拿著月票牌獨自上下學,有時坐過站了,就所幸把東城區(qū)游一遍,次數(shù)多了,他心里覺得憋悶,總想走出北京城。
有一次,他邀請了幾個小朋友來家里,興高采烈地騎了40分鐘車回家,卻發(fā)現(xiàn)沒有帶鑰匙,于是,他從隔壁家的陽臺,跨過10層高樓,翻進了自己家里,從屋里把門打開,只為了跟大家一起玩兒。
他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交朋友,但性子慢熱的他,還是很難融入集體,漸漸地,他也習慣了這種孤獨,無聊時,他就聽音樂、玩航模,經(jīng)常把音響聽燒了,把磁帶也聽卷巴兒了。
或許,這是他后來進入影視圈獨來獨往的原因,不喜逢迎,不愿屈就,總是自己去處理各種問題,不愛麻煩別人,因此,他的朋友也不多。
那會,每到假期,少年宮是最忙的時候,母親只能帶著涂松巖去上班。
景山后街11號,北京市少年宮舊址,也是他至今最熟悉的地方,他在那里學習了武術、乒乓球、英語、朗誦、唱歌……幾乎一個學期就換一個班。
學生時代,涂松巖的成績一直是班里的中游以上,沒有拔過尖,也沒有墊過底,屬于老師不批評,家長不收拾的那種孩子,他覺得挺好的,自在極了。
至于,后來成為演員這件事情,他從來沒有想過,那時,他只希望像姥爺一樣,吃最脆的水蘿卜,飆最快的自行車,更多的理想就沒有了。
按照演員果靖霖評價他的話,“你呀,就一北京小爺!”
人生的轉(zhuǎn)折點,發(fā)生在1993年,北京正在爭辦2000年奧運會。
涂松巖從報紙上得知,市里準備舉辦“奧運先生/小姐風采”大賽,報名地點就在家附近的北京飯店,沖著獎品夏普牌的組合音響,他硬著頭皮去報了名。
現(xiàn)場,他是最后一個報名的,也是年紀最小的選手,最后憑借一口流利的英語,混了個季軍回來,之后,他與父親興沖沖地蹬著28大杠,把音響馱回來了。
正是這次比賽的經(jīng)歷,讓涂松巖信心倍增,后來,他又參加英皇娛樂舉辦了一場歌唱比賽,一路殺進決賽,還與香港知名主持人沈殿霞留了一張合影。
當年,其中一位評委是中戲老教授,覺得這孩子有藝術天分,便建議他報考中戲?qū)W表演,臨近高考,他的目標定的是考財經(jīng)類院校,以后從事金融領域。
然而,藝考是提前批次,試試也無礙,于是,他準備了半個月,找母親現(xiàn)學了一段舞蹈,挑了一首詩朗誦,就去報考了中戲,稀里糊涂就給考上了。
回憶這段經(jīng)歷,他曾調(diào)侃道“可能老天爺賞飯吃,真是什么都不懂”。
1994年,涂松巖順利考入中戲,與陶虹、段奕宏、印小天和高虎等成為同班同學。
二、19年戲劇人生
一路走來,涂松巖都挺順遂的,沒經(jīng)過大風大浪,也沒受過苦、遭過罪,就一特簡單的北京孩子,心性純良、率真。
然而,進入中戲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噩夢剛剛開始。
那會兒,中戲還在帽兒胡同里,地方也不大,就幾個小教室連成一排,與想象中的大學相差甚遠,但卻走出過姜文、鞏俐這樣的大腕,藏龍臥虎。
身邊的同學大多都是戲校出身,或是來自藝校,還有的已經(jīng)有了成名作,比如陶虹已經(jīng)出演了《陽光燦爛的日子》,小有名氣。
相對而言,靠著兩把刷子混進來的涂松巖,十分露拙。
在表演課,老師上來就給大家解放天性,看著同學們趴在地上扮貓學老虎,各種咆哮、打滾、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涂松巖覺得特傻。
他曾懷疑老師當時頭腦發(fā)熱,把自己誤招進來,甚至產(chǎn)生了改專業(yè)的想法。
在老師的鼓勵和提點下,涂松巖逐漸放開自己,大學四年認真磨練演技,不私自出去接戲,也不迫切求名,十分愛惜自己的羽毛。
1998年,畢業(yè)那年,楊陽導演找到涂松巖,邀請他飾演《牽手》的男二號,但為了排演畢業(yè)大戲,涂松巖拒絕了,就這樣錯過了一夜成名的機會。
回憶曾經(jīng),涂松巖說“會有遺憾,但不后悔,當時我覺得畢業(yè)大戲更重要”。
畢業(yè)之后,涂松巖進入國家話劇院,踏踏實實精耕小劇場,頭幾年,他基本都在跑龍?zhí)祝诟鞣N劇目里扮演匪兵甲乙,拿著微薄的工資,艱難度日。
2002年,他才開始出來拍戲,接一些邊邊角角的小人物,補貼生活。
2003年,他在張建棟導演執(zhí)導的電視劇《青鳥的天空》中,飾演男二號,這才有了出演重要角色的機會。
直到2006年,涂松巖被導演滕華濤相中,與海清、潘虹、李明啟合作,出演電視劇《雙面膠》中男主角“李亞平”,一個優(yōu)柔寡斷、自私自利的“媽寶男”。
《雙面膠》之后,對手演員海清一路乘勝追擊,陸續(xù)出演《蝸居》《媳婦的美好時代》等熱播劇,自此奠定了“國民媳婦”之位。
涂松巖也相繼接拍了同類型的家庭劇,《房奴》《王貴與安娜》《寶貝戰(zhàn)爭》《孝子難當》和《咱們結(jié)婚吧》等,幾乎參與和見證了國產(chǎn)生活劇的盛與衰。
同時,他也被貼上了“夾板男”的標簽,夾在媽媽和媳婦之間受氣的小男人,面對外界的定義,涂松巖一度十分苦惱,焦慮不已。
為了突破瓶頸,他也嘗試塑造不同的角色,挑戰(zhàn)年代戲、諜戰(zhàn)劇和古裝戲等不同題材的影視劇,奈何,并沒有掀起多大的水花。
“其實把同一類角色演出不同,讓每一個人物更有厚度和獨特性,也是一種本事”。
最終,涂松巖選擇與自己和解,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角色本身,而自己身上那種恰到好處的生活氣,正是這類角色所需要的,獨一無二。
行至不惑之年,涂松巖的狀態(tài)越來越松弛,表演跨度也越來越大,戲路逐漸走寬。
后來,他是《以家人之名》中溫暖善良的父親“李海潮”,
《不惑之旅》里精致利己的鳳凰男“馮春生”,
《小敏家》中油膩邋遢的前夫哥“金波”,
《衡山醫(yī)院》里堅強勇猛的地下黨“蔡里昆”……
三、這大抵就是愛
在娛樂圈十多年,涂松巖始終潔身自好,不會為了成名而炒作戀情,爭搶版面,當然,他也從未傳出過任何緋聞。
除了拍戲之外,他的興趣也十分廣泛,喜歡旅游、攝影、潛水和跳傘等運動,從來不泡夜店,也不參加酒局,算是一個品貌上佳的“好男人”。
在感情上,涂松巖也談過幾段戀愛,但都無疾而終,加上拍戲太忙了,以至于30好幾的年紀,最后混成了黃金單身漢。
對于未來對象,他曾有過憧憬,希望她溫柔體貼,賢惠愛干凈,也希望自己的婚姻能像父母一樣,一輩子默契互補,相愛相守到老。
2014年,在接受采訪時,涂松巖曾公開為自己征婚,還爆出許多猛料,稱曾經(jīng)被富婆追求過,甚至還被同性求愛,但都被他一一拒絕了,笑言自己還沒有升華到那個階段。
“像我這種愛走極端的人,要么就不結(jié)了,要結(jié)就立馬結(jié)的那種”,涂松巖坦言道。
年輕時候,他不愿意為了沖動而結(jié)婚,到了不惑之年,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定力和功力,可以說閃婚就閃婚了。
同年,在朋友的介紹下,他認識了自己的妻子,一個北京女孩,性格溫善,身材高挑,出生于藝術世家,兩人一見鐘情,很快便走進了婚姻。
2015年11月,涂松巖在社交平臺上報喜,稱自己喜獲麟兒,正式開始過“上有老下有小”的幸福生活,并感謝了自己的妻子。
由于妻子是圈外人,涂松巖不希望家人被外界過多打擾,對妻子保護得一直很好,女方很少出現(xiàn)在媒體面前。
唯一一次露面,還是丈夫參加《我就是演員》節(jié)目,她帶著3歲的兒子涂一樂為老公站臺打氣,人們才看到其清秀的面龐,也知道她的名字叫“宋曉曉”。
自從妻子懷孕之后,涂松巖就逐漸減產(chǎn)工作,全程照顧妻子,為她洗衣做飯,一路陪她產(chǎn)檢,就連兒子的臍帶也是自己親手剪的。
兒子出生之后,他有三年多時間,處于半隱退階段,從前一年最多接7部戲,至少也保證每年3部,如今有了孩子,他一年只接一部戲,維持基本生活就行。
在他心中,妻兒才是最重要的,雖然在事業(yè)上錯過很多機會,但是孩子的成長也只有一次,他不想錯過兒子的一點一滴。
這些年,夫妻倆沒有請保姆,親力親為帶孩子,親自去感受這種愛與付出。
那段時間,涂松巖給兒子喂奶、拍嗝、換尿布和洗澡,稍大一點,他就進入了遛娃模式,后來,他發(fā)現(xiàn)小區(qū)里遛娃的不是媽媽就是奶奶,就他一個大男人。
不過很快,他就和這些大媽們打成一片,哪個牌子的紙尿褲好,什么輔食對嬰兒好,用什么牌子洗護用品,討教了不少育兒經(jīng)。
如今,他稱孩子是自己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如果將來再有了女兒,那自己就徹底退休了。
四、人間至味是清歡
2019年,涂松巖正在排練話劇《人間煙火》,這是一部輕喜劇,里面有不少關于父親角色的描述,而自己升級當爸之后,對這一層面理解更加深刻。
恰逢此時,一個噩耗突然傳來,他的父親被查出癌癥晚期,病情發(fā)展很快,短短幾個月,就把父親折磨得不成人形,最終離開人世。
彌留之際,他對兒子說:“好好演,祝你演出成功”!這也是父親臨終前,交代給自己的最后一句遺言。
演出當天,正是父親的出殯日,涂松巖以極大的信念支撐,順利完成了演出,當大幕緩緩謝下時,他的情緒再難自抑,淚如雨下。
而這部話劇也讓涂松巖獲得了中國話劇梅花獎,只可惜父親再也看不到了。
經(jīng)歷過生死之痛,涂松巖更加明白家人的意義,生命的意義,他告訴自己,一定要珍惜身邊人,趁早盡孝。
如今,不管去哪里,他都會帶上妻兒和母親,即使出去拍戲,他也會帶家人進組,所以條件艱苦的戲,他一般就不接了。
同時,他繼續(xù)將頑童本質(zhì)發(fā)揮極致,努力享受當下,不拍戲時,他就帶著家人到處旅游,去世界上任何一個美妙而有趣的地方,站在巴黎鐵塔上觀夜景,去異國深海潛水,在美國西部的公路上開車……
閑暇之時,他就宅在家里,和妻子一起做做飯,窩在沙發(fā)上一起看電影,坐在院子里喝下午茶,陪兒子做手工,為他拍視頻,怎么舒服怎么來,這不就是生活嘛。
至于紅與不紅,涂松巖早已看得云淡風輕,如果可以演一輩子的戲,就已經(jīng)讓他非常滿足,沒有再多的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