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戚原來在電視臺上班，扛著攝像機跟著記者到處跑，高高的個子，濃眉大眼，穿一件淡色風(fēng)衣，頗有藝術(shù)家風(fēng)度。大戚有藝術(shù)家氣質(zhì)，但并不“純粹”，在電視臺工作，社會上人頭熟關(guān)系多，他和別人合伙做了幾筆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纳猓哆M去7萬元出來20萬，大戚完成了“原始積累”，感覺真是美妙極了。
那是1995年初的事，接著，他把20萬全部投入股市，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事先他已做了充分準(zhǔn)備，啃了五六本國際級大師的書，認真做了筆記，又搜集了上市公司的財務(wù)報表。一開始他說把炒股作為一項事業(yè)，這世界有多少人在股市中成了百萬富翁？大戚充滿遐想。手上有了這么些股票，上班就心不在焉，丟三落四，空下來就大談股票，領(lǐng)導(dǎo)找他幾次，心氣正高的大戚一沖動，交了一張辭職報告。
人到中年的大戚成了職業(yè)炒股者，開頭幾天心里不太踏實，他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股市便送上一份厚禮。“5·17”證監(jiān)會宣布暫停國債期貨交易，股市發(fā)生井噴，證券公司人聲鼎沸，三天里大戚一下子賺了8萬元！生活對他太好了，這就是股市！他的選擇是無比英明的！等著瞧吧，幾年以后，誰知道他大戚會是一個什么人物？那天回家，對著妻子他十分夸張地張開雙臂：“啊！….”妻子沒有他那么興奮，只是似乎放下了一塊（大戚辭職的）石頭。
誰料行情如此短命，大戚還沒來得及收攏興奮的雙臂，5月22日，管理層下達新的股票發(fā)行規(guī)模，股市便一頭栽下，大戚“胸悶”，大半盈利被揩掉，他一股也沒拋，不過他還有少許盈利，況且股市已開始反彈。后來大盤迅疾滑落，大戚的心開始一點點往下沉，跌到512點時，資金只剩下10萬多點了，其中有兩次糟糕透頂?shù)膿Q股（電視臺同事來的消息），也讓他損失不小。不知不覺大戚變得寡語少言，好幾天不換襯衫，領(lǐng)子臟兮兮的，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對妻子說話也變得粗聲惡氣，常看到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股市又開始漲了，1996年央行首次降息，大盤從512點直漲到1510點，最蔚為壯觀的是大盤連拉十四根周陽線，不屈不撓，一往無前，這就是股市！大戚家沉默了一年的電話，晚上又“像總機房一樣鬧猛”（妻子語）。經(jīng)過兩年多的股市浸淫，大戚現(xiàn)在已是滿口技術(shù)名詞，很專業(yè)了，什么K線組合、黃金分割率、艾略特、時間之窗……他善于結(jié)交股友，大專生有文化，自己又下了點功夫，分析起來滔滔不絕，頭頭是道。
不過大戚也承認，他似乎并沒有真正讀懂過一本書，總的說來，他還只是“隨波逐流”，他只是比別人更能談一點。大戚的這個優(yōu)點在實戰(zhàn)中孰利孰害，似乎無法考證，只是這一波大行情他仍沒有做好，殺進殺出，資金升得很慢，他在32元處追打“陸家嘴”5000股。“三大利空政策”出臺，大戚又被打了一悶棍，“香港回歸”也是“利多出貨”，大戚的資金從最高時的23萬跌下來，重新陷入虧損。股市開始進入長達兩年的漫長調(diào)整，大戚家的電話又漸漸稀落，常常是一個星期也沒有一個。
寒暑往復(fù)，冬去春來，大戚每天從家里到證券公司，又從證券公司到家里，生活非常單調(diào)。
時間開始剝落大戚身上的油漆，書架上的股市書和筆記本積了一層灰，他已經(jīng)不再夢想成為什么百萬富翁。他嘗到了股市的酸甜苦辣，方才品出了其中的滋味，大戚非常苦澀：四年下來，他一分未賺，還虧了幾萬元。那些日子，他最怕遇到以前的同事、熟人，碰到了他總是含糊其詞，岔開話題。但大戚沒有想過要退出，事實上沒有人走進股市會自覺地退出來，大戚調(diào)整了目標(biāo)，想每月把電視臺的那份工資掙出來，好像一直也沒有做到。
股市很容易改變一個人，大戚就已經(jīng)變樣：蒼老了些，有些沉悶，衣服都是以前的，隨隨便便，中午一碗辣醬面。從不做家務(wù)的他自覺地做起了家務(wù)，買菜燒飯，也想得起對妻子噓寒問暖，大概是出于對妻子的愧疚。四年來，是她在撐著這個家。總之，大戚從精神到外表，都徹底地小人物化了。
從“5-19”開始，大戚家的“股市熱線”又開始喧鬧起來，一直響到2200點，2000年讓他意氣風(fēng)發(fā)，他認為中國將有十年的大牛市。后來大盤又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不過大戚這次有了進步，他在高位拋掉了部分籌碼，又在底部抄進，現(xiàn)在的市值正好是他入市時的20萬。
好像有點啼笑皆非，“0”———凡人大戚七年炒股總成績，不過他倒不怎么沮喪，就像中國股市一樣，他已經(jīng)懂得了“承受”，懂得了“熬”。零是句號，過去已經(jīng)過去，零更是起點，每一天都從零點開始，到底是文化人，大戚講得出這番道理。“面包會有的，糧食也會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妻子在一旁又好氣又好笑，凡人的股市故事在延續(xù)……
